《民间艺人口述》(节选四十六 )普发珍:我会爬到那个树的树顶



本系列文章节选自《源生坊·民间艺人口述》

我拿到传习馆通知书的时候,我高兴得就好像上了天堂一样,我可以正式地学习我们民族文化这门课了!我幻想着未来:打一个比方,民族文化就像一颗大树,我现在是在大树下面的青草上跳,唱;到了传习馆,我会在这棵大树上一台一台地往上爬,终于有一天,我会爬到那个树的树顶,看到天空有多蓝,有多宽,有多大!总有一天会这样的,我那时候想。


6fb84e6agy1g41us9nfc9j212w0q0x6p.jpg1994年秋木园传习馆大门


在去之前,我每天晚上都要想两组问题:一个是我一定要去,我以后怎么做,肯定是要到外面到处看一看,走一走,那些中国人、外国人听到我们的嗓子都会有什么反应;另一个是我母亲,讲得简单一点,我去了以后,我母亲会不会生气?会不会有什么问题?我要去的那几天,我哥哥有点点反对,但口头上还是支持,还给我了一点钱。我就跟我哥哥说,我一定要走的,我去了你多安慰母亲。


出发的时间是11月27号,田老师来镇上接我们。我们从哨冲镇出发,经过龙朋,又上来一批,到建水后,住了一晚上,第二天和红河其他方向来的学员汇合。有绿春的、红河县的,我们这边是石屏的,我们就一起做大巴去昆明。一车人可能有二三十个。


6fb84e6agy1g41us9nfc9j212w0q0x6p.jpg传习馆时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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传习馆时期


在传习馆,我的精力都在学习上。那时候我给自己一个规定:我十点必须睡,我睡下后,躺在床上我就回顾一天的学习,我学到了哪些,哪些我学不会,记不清,搞不懂,怎么办,我每天都考虑这些。我的第一要求是要把民族的这种东西学会,学精,对于生活的其他方面,我都不考虑,反正到吃饭的时间我就去吃饭,我不饿就可以了。那时候,传习馆每个月给20块钱,我的已经够用。我哥哥嫂子经常写信来,问我的零花钱够不够,我都说我够了。


传习馆作息时间大概是七点起床,但我不到七点就起床,早早地就到教室外面那个球场跑步,练腰功,唱我们花腰的民歌,我每天都这样练嗓子,练基本功。


传习馆也跟正规的学校一样,在教室里上课,定好时间,几点第一节,几点第二节,按课程表来。上课是分班进行。一个支系一个班,花腰支系就是花腰班。我们班第一个学期没有老师——花腰的张士林老师是过年寒假以后才来传习馆的——没有老师,我们就互相学习,你会哪方面,我会哪方面,就互相交流。


我们也学习其他班其他支系的。第一个学的就是绿春的神鼓,24套,压力大;绿春的还学他们的唱腔,有哭嫁歌,老款的学不会,会唱点新款的。


学神鼓的时候,头都学大了。困难就是记了那些口令了,但脚又不会动,手脚配合不来,学了好长好长时间,才会手脚一起上。自己觉得自己会了,但是一跟她们演出又不行了,打了几套就模糊了,就乱了。那几个老师教的时候,先教我们口令,然后说你的脚要怎么动,把脚教会了又教我们手怎么来,一步一步地教。学了多久,记不得了。按规定,学几天就要考一次,你这次考不合格,你第二次又考,直到学会为止。


学这个鼓,田老师是要求很严的。他说我们女生,除了自己的支系以外,要重点学的就是这个神鼓,必须要学到,以后演出,你们姑娘必须要上场。“你不把这个鼓学会,学到手,你自己天天只会你支系的,你怎么在传习馆站得住脚?”田老师经常给我们讲这样的话。


我还学了三道红的歌舞。三道红跟我们花腰接近,我们学起来就不是那么吃力。比如说“团乐”,有的地方是相通的,我们花腰也有“团乐”。三道红唱汉语,我们唱彝语,这是区别,节拍上也有一点点差别。当时三道红的教室跟我们的教室连着,经常听他们唱,他们在他们教室里面大唱,我们就跟着在我们教室里面小唱,这样也学了不少。还有演出的时候,经常看他们唱,看他们跳,看久了自己也会一点。


在传习馆,我走得比较早。97年2月份,我回到我们村子,就算离开传习馆了。离开原因是因为已经结婚了,应该有家庭了。那个时候,我26岁。我跟田老师说,我先回家几年,以后又重新回传习馆。当时就是这样考虑的,先养小孩带小孩,过了几年,我再回来,把小孩也带来学。田老师说:“好好好,你回来的时候还是欢迎你。”但是没想到传习馆后来就解散了。







主编:   刘晓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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